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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ednesday, March 08, 2006

蘇以文(二)

心理學家走後, 我離開辦公室, 坐捷運回家.捷運上有個老女人一直用眼角餘光看我.她穿著灰黑色的套裝, 看起來很老氣的那種. 左胸口上還別著朵又髒又皺的玫瑰花, 蹬著雙尖頭高跟鞋, 不是很性感的那種. 她的腿, 細得給人一種刻薄的印象, 她的嘴也刻薄地突出. 最不協調的是她的粗格網襪, 筋疲力竭地攀在她的瘦腿上, 在膝蓋彎處, 邋遢地撐開, 彷彿再也沒有力氣貼緊, 只能無奈地掛在腿彎處. 這種刻薄的印象, 讓我想起蘇以文的母親。
  
  下課後,蘇以文神秘兮兮地叫我到頂樓上去。這裡本來是被封起來的,但是我跟蘇以文有一回發現校工的鑰匙留在鎖鏈上忘了拔下來,我們就拿了那把鑰匙,藏在我們的寶盒裡。此後我們要說什麼秘密的話就跑到頂樓上去說。

「妳能想像嗎?我現在正在幻想著,一大群男男女女光著身體在這頂樓上做愛。」蘇以文突然蹦出這一句。
「做愛?」這兩個字可能是第一次從我的口中冒出來。
「對啊,全裸著身體,男生把那一根插入女生的陰道裡。」
「我知道啦!妳不用解釋得那麼詳細!」隨著她所說的,我也彷彿看到整個頂樓的水泥地上,鋪滿了男男女女的裸體,扭曲成奇怪的姿勢,滾來滾去,伴隨著呻吟....我的臉一下子刷紅,為自己的想像感到羞恥。
「小凡妳的臉都紅了,真可愛耶!」
「哪有?我才沒...」
「妳沒有接吻過嗎?」
「接吻?」這可能也是我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吐出這兩個字。
「對啊,聽說,法國人都這樣,把舌頭伸近對方的嘴巴裡,互相舔著對方的舌頭,牙齒, 和嘴唇...」蘇以文微微張開嘴巴,把舌頭頂在上牙齦後。
「呵, 呵... 妳電影看太多了吧?」我故作鎮定, 怕她把我當成小孩子。
「我試過喔。」蘇以文眼睛看著對面的教室樓頂。
「真的? 跟誰?」
「我以前跟一個男生接過吻, 後來....他死了。」
「死了?」
「出車禍死了。」蘇以文垂下長長的睫毛。
  我從小學三年級就跟蘇以文同班, 我們一起吃飯, 一起上廁所, 有時候下課我還會去她家玩撲克牌, 我從沒聽說過她有男朋友。我覺得她在騙人。
「真的假的?我從沒聽妳說過!難道妳小學一年級就跟男生接過吻了?」
「妳不相信嗎?」蘇以文微笑看著我。
「嗯....好吧, 妳說我就信。」其實打死我都不相信。
「妳真可愛!」蘇以文的手指輕輕碰了我的嘴唇。


  蘇以文的家是棟日式的木造平房老建築,她跟我說過她在家附近的長巷子遇到鬼打牆的故事,從此以後夕陽下的狹長巷子在我心中留下一抹詭譎的印象。
  
  蘇以文跟我一起寫恐怖故事,我們還用鋼琴和絃樂加上鐵鋸和貓叫聲,製造實驗聲響,錄製成廣播劇,在音樂欣賞課的時候偷偷調換老師的錄音帶,放出來嚇班上同學。

  有一次蘇以文的眼睛患了角膜炎,眼珠紅腫得像顆血球。
我問她:「角膜炎會傳染嗎?」
她說「會。」
「怎麼傳染?」
「不知道,大概碰到對方就會傳染吧。」
所以我跟她一起上完廁所,就對她說:「妳的肥皂,洗一洗再丟給我。」
她狠狠地用血紅的眼珠子瞪我,嚇得我晚上睡不著覺。

  蘇以文帶我去逛公館的金石堂,她拿了本【惡童日記】,對我說:「這本書很好看。」
  我隨便翻了翻,看不太懂,只覺得裡面兩個小男孩玩著聾子和瞎子的遊戲, 裝乞丐搏取大人的同情,互相毆打訓練自己變得更強悍,這樣很有趣。
所以我說:「蘇以文,我們也來當惡童。」
她說「好。」
於是我們就三天不講話,只用紙條溝通,別的同學問我們怎麼了,

我寫道:「我是聾子。」

蘇以文寫:「我是啞巴。」

不要跟我們說話,因為我們是聾子和啞巴。」

蘇以文

幹嘛?」

我們要當永遠的惡童!」

好啊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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